第49章

第49章

茶具和茶葉上來了,白若玨開始泡茶,洗杯、落茶、衝茶、刮沫一氣嗬成,舉手投足之間儀態千方,煞是好看。

“我相信你是真心愛小磊,如果我沒猜錯,你甚至在心裏盼望著,小磊是個普通人,你會更幸福,對嗎?”白若玨微笑著問道。

聶天然看得有些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默默地點了點頭。

白若玨遞給她一小杯:“你們年輕人可能不喜歡喝茶,隨便喝點就好。”

聶天然接過來呷了一口,挺苦,略帶了幾分清香。

白若玨也呷了一口,回味了片刻,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沒有龍井的味道。”

說著,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聶天然一眼:“你看,這茶隻是披了龍井的外衣,卻沒有龍井的靈魂。人也一樣,你愛的那個解磊,是現在的解磊,我的兒子,他囂張、霸氣甚至有點無賴,這個解磊,是從小開始一點一滴培養起來的,是我們這個環境,這個家庭造就的解磊,如果他成了普通人了,那就不是那個你愛的解磊了,聶小姐,你是聰明人,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聶天然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所有的人都說白若玨是個厲害的角色,她的確厲害,不止在言談氣度上,更厲害在她的思想上,她能看透人心,進而諄諄誘導蠱惑人心,讓人不知不覺就順著她的思想而去。

她明明應該反駁,可現在她的心裏隱隱覺得,白若玨說的話,戳進了她從來沒有深想過的那一處。

“怨懟,爭執,猜忌,這些都是愛情的致命傷,聶小姐,你的家庭我很了解,你大度又敏感,自卑又自傲,相信我,到了那時候,你們倆很快就會走到這一步,”白若玨舉起手中的茶盅,十分肯定地說。

聶天然拿起茶盅一飲而盡,那苦澀的味道,把她從茫然中拉了回來,她深吸一口氣,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可以冒昧地叫你一聲阿姨嗎?很抱歉,你看起來太年輕,伯母什麽的,我叫不出口。”

“謝謝你,一語驚醒夢中人,如果有這麽一天,我會時刻警醒自己,不要犯這樣的錯誤,”聶天然笑盈盈地說,“不過,我更願意相信解磊,他不會讓我們倆走到這一步。”

白若玨的臉色變了變,語聲有些冷厲了起來:“你何苦這樣執迷不悟?如果你們隻想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我不會來管,相信小磊未來的妻子也會有這個度量,可是,婚姻就不行,婚姻和愛情完全是兩碼事,普通人都會為了收入、地域、年齡各種壓力而投入到沒有愛情的婚姻中去,更何況是我們這樣的家庭?”

聶天然側著腦袋回味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反唇相譏:“象解磊的爸爸一樣?”

白若玨僵住了,握著茶盅的手在微微顫抖。

雅室的門簾一挑,解磊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眼神焦灼,嘴上最依然笑嘻嘻地說:“呦,媽你這是幹什麽?有什麽事情是我不能聽的?難道是急著幫我談聘禮和嫁妝嗎?”

白若玨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下來,淡淡地說:“你這麽急著過來幹嘛?你女朋友厲害得很,吃不了虧。”

“那當然,你也不看看是誰挑的,你兒子的眼光能差到哪裏去。”解磊笑著說,“晚上一起吃飯?”

“不了,我受不起,”白若玨漠然道,“我晚上和殷翎一起吃,順便和你大舅他們敘敘舊,你要是舍不得聶小姐,那就別過來了。”

“和大舅吃飯你帶殷翎過去幹什麽?”解磊皺起了眉頭,“別老是給她不切實際的幻想,我不會和她在一起的。”

“她什麽地方不好?拋開她的家世不談,她大方得體,單純活潑,沒什麽壞心眼,從你爺爺到家裏的傭人個個都喜歡她,她從小就喜歡你,一直跟在你身後哥哥哥哥地喊,你敢說你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你為什麽就不能喜歡她?”白若玨忽然生氣了,她的聲音並不響,卻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因為她不是聶天然。”解磊迎著她的目光,嬉皮笑臉盡數褪去,神色鄭重。

白若玨氣得嘴唇都白,好不容易才平穩了呼吸,這才低聲喝道:“總而言之,我不會同意她做我家的媳婦,你有本事也學你爸,偷偷摸摸地到外麵去結婚,讓這些女人把我氣死好了。”

話音剛落,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聶天然的,她有點緊張,手忙腳亂地接了起來,聽筒裏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天然,現在有空嗎?”

聶天然的頭皮一陣發麻,心裏暗暗叫苦:“我……我現在不太方便……”

紀青墨沒有掛斷電話,隻是沉默了片刻,聲音壓抑而痛苦:“對不起天然,我媽後天動手術,可她忽然不肯動了,她……她聽了人的攛掇,準備去s市……”

“什麽!”聶天然驚叫了起來,“她去s市幹什麽?”

“她說她反正被害成這樣了,他們也別想好過,解磊的三叔前兩天來過了,我不知道他們倆說了什麽,總之沒好事,我勸她不要去,她氣得不行。”

“青墨……你等一等,我馬上過來。”聶天然掛了電話,下意識地去看解磊,果不其然,解磊的臉沉了下來,眼中有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白若玨怔了一下,狐疑地看向她:“我沒聽錯吧?你在和誰打電話?”

解磊的語聲陰沉:“你怎麽還和他在聯係?”

“我……他……”聶天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手心不由得滲出汗來。

白若玨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那張優雅的麵容忽然有點崩裂:“你……你居然和那個紀青墨有關係?”

她的聲音哽住了,半晌才顫聲說:“解磊,我生你養你,不是為了讓你在我心口捅刀子的!”

“等一等!”聶天然沉聲叫道,“你們別胡思亂想,我——”

她的心一橫,她不知道她這樣做是會把矛盾更加激化,還是會有所緩解,也不知道這樣做對解磊和她是利還是弊:“你們跟我去一個地方,去了你們就會明白了。”

醫院裏人來人往的,有歡天喜地的,有愁眉苦臉的,更有悲痛欲絕的,生老病死在這裏化成了一個個的符號。

聶天然一路都沒有說話,隻是帶著他們一路坐上電梯,來到了十六樓的腫瘤病房。

病房的門開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撲麵而來,白若玨站在門口,可以清晰地看到紀母正躺在病床上,曾經娟秀的江南少婦,如今變成了一個瘦削萎靡的老婦人。

“她得了肝癌,”聶天然輕聲說,眼底泛酸,“她一直沒為自己來找你爸爸,如果說,她非要和你們家爭口氣,那隻是為了她的孩子,我明白,你們都沒有錯,她也沒有錯,你們何苦互相為難呢?該接受懲罰的不是你們,而是另外一個。”

空氣有點凝固,白若玨的眼神有點僵硬,一句話都沒有說。病房裏的紀青墨回過頭來,剛好看到他們,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他擋住了紀母的視線,強自鎮定地問道:“你們找誰?”

“青墨,是我,我來看看伯母。”聶天然走了進去,擠出了一絲笑容。

紀青墨趁機迎了過來,把他們推出門外,掩上了門,壓低聲音憤怒地說:“你們來幹嘛?求求你們積點德吧,讓我媽安靜幾天,她要是再受點刺激她真的要馬上沒命了。”

“多久了?”白若玨冷冷地問。

“三年多了,去年已經動過一次手術,這回是第二次,醫生說,很有可能會挺不過去。”紀青墨的眼圈泛紅。

白若玨沉默了片刻說:“是在那次我寄照片以後嗎?”

紀青墨咬緊牙關,擠出幾個字來:“是,積鬱在心,飲食無常,是病因之一。”

“我不認為我做錯了,”白若玨的語聲漠然,“對於一個第三者,我有權利維護我的家庭。”

“守著你的家庭去吧,我們不稀罕,”紀青墨憤怒地說,“你提醒他小心了,明後天我媽說不定就在解永章的攛掇下去s市的媒體大鬧,大家索性同歸於盡算了!”

白若玨深吸了一口氣,傲然轉身,朝外麵走去,解磊猶豫了片刻,朝著聶天然指了指樓下,示意在外麵等她,也匆匆地跟著白若玨走了。

“對不起,沒經過你們的同意就把人帶過來了。”聶天然歉然說。

紀青墨平複了一下心情,歎了一口氣:“別提了,讓你看笑話了,這一團亂麻的關係。”

“你媽那裏……怎麽樣了?”聶天然偷偷往裏瞧了瞧。

紀青墨搖了搖頭,神情黯然:“她很堅決,我勸不動。”

聶天然靈機一動:“我有法子了,不如這樣,你就說有個導演要來找你配音,一部國外大片,成了有望可以在國內各大院線上市,這樣鬧出事來,會影響你的事業。”

“這樣能行嗎?會不會穿幫?”紀青墨猶豫了一下。

“一定可以,我不信伯母會冒著你事業受損的危險去折騰。”聶天然斬釘截鐵地說,“等混過去這個手術再說。”

聶天然在病房裏陪了紀母一個下午,和紀青墨一起,連蒙帶騙,終於勸動紀母,按時去動手術,不再惦念那個解永章的攛掇了。

從病房出來已經是下午五點,聶天然口幹舌燥,在醫院的小賣部裏買了一瓶飲料,咕嘟嘟地喝了小半瓶,這才喘了口氣。

“怎麽,紀青墨這麽小氣,這麽長時間連杯水都不招待你喝?還是說,你們倆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一個陰沉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