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一整天聶天然都有點渾渾噩噩的,泡花茶拿錯了咖啡,文件當成了草稿紙,甚至中午去食堂忘記帶了辦公室鑰匙,最後還是俞斌爬窗戶進去開的門。

雖然才是四樓的高度,也還是讓一幹人嚇出了一身冷汗,辦公室門打開的時候,大家齊齊鬆了一口氣,叫嚷著讓聶天然請客壓驚,聶天然爽快地掏出了兩張毛爺爺,讓她們去買了星冰樂。

渾噩過後便是極度的清醒,坐在辦公桌前,閉上眼睛,聶天然的腦子裏清晰地浮現出昨晚紀青墨發來的那條短信。

天然,我沒有惡意,我隻是想讓你清晰地感受一下你和解磊之間的差距,我怕你受到傷害。

緊隨這條文字之後的,是兩條彩信,發送的是兩張清晰的照片,一張照片上,一望無際蔚藍的大海,白色的遊艇正好啟航駛離港灣,而另一張照片上,是一群俊男靚女在開泳衣party,衣冠楚楚的服務生端著紅酒穿梭著,而相機的焦點是靠在船舷上的解磊,手拿著紅酒杯,和身旁的人說著話,解磊可能剛剛遊泳回來,半裸的身體充斥著健美和陽剛之氣,那滑落的水珠把陽光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解磊的身邊圍著一個男人和兩個穿著比基尼的女人,聶天然的腦中幾乎可以清晰地回想起那兩個女人的神情,自信而傲然,愛慕而渴望。

聶天然很清楚,在學習上,她是個自傲的學霸,在工作上,她是個自傲的能手,可是,如果把她放到那個場合,讓她穿上那套比基尼,她完全就是一隻醜小鴨——那不是屬於她的世界。

紀青墨殘忍而直接地把那個她不知道的解磊的世界,呈現在她麵前,撕破了她覺得解磊也是一個普通人的幻想。

照片上顯示的日期正是周六,按照解磊的說法,他應該在處理他三叔的事情。聶天然隻是覺得疲憊,她沒有精力也沒有這個能力去追究真假,她所向往的愛情,是兩個人簡單快樂的生活,而不是讓種種猜疑和歇斯底裏變得自己不再是自己。

她一開始知道解磊和她不合適,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能和解磊走到最後。答應解磊,可能隻是為了年少時的那段美好,也可能隻是因為應許的那句話:每一個女人,心靈深處都會有一個關於愛情的夢想。她想要做一個短暫的關於愛情的美夢。

不過,夢醒得那麽快,她沒有想到。

策劃部的年終旅遊獎勵一直沒有兌現,正巧,這陣子沒啥大型策劃活動,聶天然將部門的員工分為兩撥,輪番留守,自己領著其中的一撥去了被譽為“最美生態鄉村小鎮”的鄰省景點,那裏有著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是很多情侶向往的聖地。

成片的油菜花梯田層層疊疊,站在高處往下看,壯觀得好像一片金色的海洋,金燦燦地令人晃眼,尤其當早上日出以前,淩晨的薄霧漸漸化成一片虛無縹緲的雲海,將那金色攏在其中,忽隱忽現,如夢似幻。

一行人很幸運,最後一天離開時剛好看到了這日出的美景,隨行的小姑娘們一個個都按下快門,隻有聶天然,靠在樹幹上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致。

雲海會散去,日出會落下,花海會枯萎。

再絢爛的美景總有一日會散去,最永恒的還是腳下這片黑沉沉的土地,令人安心。

拋開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做腳踏實地的事情,這才是她應該做的。

回程時,聶天然覺得自己已經平靜了下來,自從和解磊重逢後,她的生活就好像坐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拋到高處猶如飛入雲霄般振奮,落到低處儼如沉入大海般窒息,現在,她殷切地想做回原來那個切實的自己。

回到h市,大家都分道揚鑣,聶天然一個人坐上了出租車準備回公寓。她取出手機開了機,還沒過幾秒鍾,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聶天然,你在哪裏?”

解磊的聲音在聽筒裏顯得很悶,好像在努力壓抑著什麽,聶天然的心突突一跳,出發那天她給解磊發過一個短信,告訴他要出去旅遊兩天,然後就把手機關了。

“我在旅遊啊,”聶天然的聲音聽起來很無辜,“酒店獎勵的部門旅遊,你應該知道的吧?”

“我沒說這個,”解磊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心裏憋了三天的火蹭蹭往外竄,他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鎮定下來,“我說你有沒有在談戀愛的自覺?發了一個短信就失蹤了,手機還一直關機,你再不出現,我就要給你們部門的人打電話了!到時候你可別怨我有什麽流言蜚語。”

“我這不是開機了嘛,又沒什麽事,”聶天然輕描淡寫地說,“你不是也挺忙的。”

解磊這陣子的確有點忙,柞溪的項目已經進行到拍地的階段了,整個人就被綁在了h市,要不然他早就跑去捉這個讓他牙癢癢的女人了。

“可我忙了一天就想看到你,看不到聽你的聲音也是好的,可你居然拍拍屁股就走了三天!”解磊十分憤怒,“以後不許這樣,離開一天就要提前向我請假,準假了才行。”

要不是心情太糟,聶天然能笑出聲來,她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說:“你有完沒完?你難道還真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我正想著怎麽形容這感覺呢,對,就是這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解磊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來,好像一片羽毛,輕刷著她的耳廓,“你呢,這幾天有沒有想我?”

如果這真的是情人之間的甜言蜜語,聶天然覺得她有些招架不住,幾乎就要丟盔卸甲。她不想再聊下去了,胡亂地應了一聲:“有點,那個……”

“才有點,”解磊不滿地截斷了她的話,“你現在在哪裏?我過來檢驗一下你有沒有說謊。”

“我……我還在旅遊車上,到家要很晚了,”聶天然撒謊說,“今天我很累,想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好嗎?”

解磊的聲音僵了僵,緩緩地應了一聲“好”,手機迫不及待地就被掛斷了,他聽著“嘟嘟”的聲音響起,眉頭不由自主地就皺了起來:旅行團的行程他了若指掌,聶天然為什麽騙他還在旅行車上?

聶天然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和解磊提分手這事,解磊的脾氣,讓人捉摸不透,她和他相處了那麽久,也隻能琢磨到一點點。

解磊對她,可能有那麽幾分真心,尤其是高中那會,感情比較單純,又正值解磊家庭突變,異性之間一點點的溫暖,都能轉化為純純的愛情,再加上兩個人因為誤會而分開,求而不得,可能是解磊這一帆風順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挫折,所以,也就成了他拋不開的執念。

那張遊艇的照片,這樣的party,那樣眾星捧月一樣閃耀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他眼裏,可能是司空見慣的小事,聶天然卻不喜歡,她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偶爾有三五個好友一起聚餐,一起旅遊,而不是這樣肆無忌憚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引得各式各樣的女人垂涎。

可能第一次,她會象捍衛自己的所屬物一樣捍衛自己的感情,可是,第二次、第三次……她的自尊不會允許她變成一個神經質的女人,捍衛來的感情,不是真正的愛情。

她和解磊在一起,最終的結果,不是她改變自己,就是解磊改變自己,可任何一個人的改變,那都將不是原來的自己,也不再是原來那純粹的愛情。

聶天然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躲著解磊一陣子,讓他心裏有個準備,然後和他坦誠地談一談,兩個人這樣的差距擺在這裏,的確是事實,解磊也不會看不到。

一連兩個星期,解磊晚上約她出來,她都找借口推掉了,實在推不掉,也是匆匆吃個晚飯,就說朋友有約提早走了。

在酒店中碰到,聶天然對他更為禮貌生疏,開例會的時候,她總能感覺到解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卻再也沒想以前一樣和他四目交匯,隻是悶頭做記錄。

任何一對情侶碰到這樣的冷暴力,估計心裏都會生氣,更何況是解磊這樣被人追捧著的公子哥兒,聶天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解磊身上的冷意,偶爾兩個人的目光交錯,解磊的眼神複雜,從困惑到疑慮,從煩躁到陰鷙……什麽都有,她覺得她都有點堅持不下去了。

攤牌的日子選在了一個周末的晚上,地點則選了一家東湖邊上的咖啡館,這間咖啡館以前她和穆冉常來,在h市的小資圈挺有名氣,名叫雕刻小築,裝修得精致典雅,原木鋪就的地板和牆壁,隨處可見的書架和書籍,優雅的台燈,猩紅的布簾,無一不營造著浪漫輕鬆的氛圍。

雕刻小築最美的是二樓平台上的雅座,兩邊林木蔥蘢,入目就是美麗的東湖,看著這樣的美景,想必解磊也不會做出什麽失態的事情,就讓這段短暫的戀情這樣完美地結束吧,為彼此心中留下一點美好的印象。

掛在陽台門上的風鈴響了起來,聶天然回頭一看,門開了,解磊站在那裏,隻見他身披一件米色的風衣,雙手插在口袋中,目光梭巡了一圈,落在聶天然的身上。

解磊的身材的確鍛煉得很不錯,天氣暖和了更看得出來,完美的倒三角,健美的肌肉更是在薄薄的春裝中呼之欲出,加之他的身高,站在那裏,就算吊兒郎當地垮著,也有一番別樣的氣場。

旁邊的兩桌人都衝著他看了過去,聶天然見他沒有主動過來的意思,隻好衝著他招了招手:“喂,杵在那裏當門神嗎?”

解磊大步走了過來,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目光黏在聶天然的臉上,一動不動。

聶天然心裏有些發怵,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納悶地問:“怎麽,我臉上有什麽東西?”

解磊忽然咧開嘴笑了笑,隻不過那雙桃花眼卻沒有像從前一樣彎起:“看來,你要給我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了,隻不過,你給我判的是什麽?無期,死緩還是直接哢嚓掉了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