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嬈引(4)

女兒樓之石榴紅

“吟魂來過了?”清冷低沉的聲音,如冷雨之夜,陶塤低鳴。

聽到這個聲音,羅刹夫人含煙黛眉微揚,顯露出主人的興趣。

“是。狐主已將冷月泣花魂帶走,並讓屬下給鷹主捎話,羅刹夫人名不符實,或是假冒。”

“她看過那女人的容貌?”

“是。”

“你可見過?也做此想?”

“回鷹主,狐主揭下那女人麵紗的時候,屬下等皆在。此女雖容顏殊麗,但並不似傳言中的那般奪魂攝魄。隻是是否假冒,屬下不敢妄斷,或許傳言失實也未可知。”

“哦?那本座倒要看看……”

說話間,一個魁梧英偉的男子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之前出去的那人,還有幾個披著防雨鬥篷的男人。看步態神氣,顯然都是好手。

梅幹菜感覺到身後有動靜,怕是小湯圓醒了出聲引來麻煩,於是悄悄仰頭,往後輕輕碰了碰她的臉以示安撫。果然,後麵馬上安靜下來。然而隻是這麽小小的一個動作也被那鷹主察覺,他目光射過來,銳利之極,當真像那在天空循獵的鷹隼。梅幹菜隻覺背上汗毛立起,仿如被盯上的兔子,幾乎被巨大的驚恐給湮沒。幸好那人隻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將目光定在了羅刹夫人身上。

“怎麽會有兩個孩子?”男人冷冷問,眼睛卻緊緊盯著羅刹夫人,似像將她一層層剝開,現出底下的真偽來。

羅刹夫人並沒有閉上眼假裝未醒,而是不帶絲毫感情地與之對視,寸步不讓。

“回鷹主,她們是昨日傍晚突然出現的。屬下等已查過,兩人是長安城裏的叫化子,在踏花會上與冷月泣花魂一行人有過衝突。”回答的還是之前那人,其餘眾人皆安靜地立在一旁,沒發出絲毫聲響。

聽到竟然是這個答案,鷹主顯然有些意外,眉桃微挑,譏誚地道:“倒沒想到泣花魂的心胸竟是如此狹小,傳聞果然不甚可靠。那麽羅刹一笑,命斷魂銷這話隻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這一回那手下沒接嘴,反倒羅刹夫人一反之前的無情無緒,眼中漾起一絲媚色,輕笑道:“妾非青麵僚牙,怎當得如此讚譽。倒是閣下,爾等禽獸為主,真真嚇煞奴家也。”她口中說嚇煞,但隻要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出這話裏實滿含諷刺,哪裏有絲毫恐懼。

“好利的口牙!”鷹主臉色微沉,雖然以禽以獸為稱,但當這兩個字放一起時,即便修養再好,隻怕也有些消受不起,何況他們還是一群狂妄無羈之輩,心中從來沒有忍之一字。“你最好祈禱自己是媚羅刹!”說著,他身形一閃,突然欺近羅刹夫人。

麵紗落下,一張姣好的臉出現在眾人麵前。除了看上去才十七八歲,與其真實年齡不符外,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美得驚心動魄。甚至於對於知道媚羅刹傳言的人來說,還略嫌平淡。如果仔細,也許還能聽到失望的歎息聲。

梅幹菜和已經醒了的小湯圓也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們早就好奇著十一郎的阿娘長什麽樣了,而且還有些小小地懷疑她看上去那麽年輕,怎麽可能會有十一郎那麽大的孩子。如今見她竟真的與十一郎有五六分相像,倒不得不信了,隻是心裏更加想不明白,她怎麽能那麽年輕。

盡管之前已經從手下那裏知道結果,鷹主還是不由得有些失望,而後眼神一冷,如劍般刺向神色從容的羅刹夫人,寒聲道:“你不是媚羅刹,欺騙本座,不可饒恕!”說著,一抬手掌便要擊出。

羅刹夫人不僅不懼,反而笑了。

“淩霄那混蛋難道沒事先告訴你,別摘下妾身的麵紗嗎?”她柔聲低緩地道,眸光流轉,如輕羽般掃過在場的男人。

鷹座揚起的手僵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慢慢放下,聲音微啞,“你真是……”他話未盡,但誰都知道他的意思。明明還是同一張臉,明明還是相同的眉眼,為何會讓人心跳加快,連眼睛也轉不開?

“是什麽?”羅刹夫人問,聲音極輕,似在戀人耳畔呢喃。

鷹座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向她踏進一步,好半晌才想起她的問題,忙定了定心神,道:“你真是媚羅刹?”他其實已經知道答案,隻是覺得不能不回答她,又或者是想多和她說幾句話。

“你覺得不像麽?”羅刹夫人笑睨著她,語氣中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哀怨,挑撥著人的心弦,“也是。妾身蒲柳之姿,哪裏有資格當得起這稱號,不過是……”

“你當得起!”鷹座突然衝口而出,打斷了她自憐的語氣。他以為自己很鎮定自製,卻不知他的眼中也露出了與其他人一樣的癡迷光芒。

羅刹夫人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又掃向其他人,唇角微揚,眼波蕩漾,媚態橫生。鷹座心髒狂跳的同時,又莫名覺得有些酸酸的不是味道,身體仿似有自主意識似的一動,擋住了她看向其他人的目光。直到她再次看向自己,才深深地鬆口氣。

“你說是便是罷,我……”羅刹夫人輕歎一口氣,似乎想換個姿勢,卻因為被綁著而保持不住平衡,往旁邊栽倒,不由驚呼出聲。

鷹座不假思索上前扶住了她,讓她靠穩,掙紮了許久才將按在她肩上的手收回,往後退了一步。

“多謝!”羅刹夫人眼中露出感激之色,語罷,似乎無意再說話,閉上眼仰靠向身後的牆,煙嵐般的黛眉輕輕蹙著,顯然在忍受著什麽痛苦。

並不是絕美的麵孔,卻如蛛絲般粘纏著所有人的目光。靜默了許久,鷹座終於忍耐不住,開口詢問:“你……是否不舒服?”語罷不自覺屏住呼吸等著她睜開眼,想再看一眼那燦如星辰,卻又柔如春風拂柳的眸子。

然而羅刹夫人並沒如他所願,而是緩緩搖了搖頭,斑駁髒汙的牆襯著她淡淡的容顏,竟是說不出的妖嬈。好半會兒她才開口道:“無礙,不過是手腳有些酸麻……”話音未落,鷹座已上前扳過她的身子,從腰間拔出短刃去割綁縛她手的繩索。

羅刹夫人詫異地睜開眼看向他,微挑的眼角因為這個表情而抹上了一絲淡淡的菲色,如杏花落在羊脂玉上,灩灩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