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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陽 45

天還蒙蒙亮段淨夕就醒了。

垂眸就看到了伏在床邊而眠的人。

他的頭發略微零亂,身上的襯衣看上去皺巴巴的,袖子隨意地卷在肘間,呼吸均勻平穩。

她收回目光,盯著頭頂上方的天花板看了好一會,視線又轉回右邊。

清晨的光線幹淨又透明,他的雙眼閉闔著,眉骨高聳,黑長密實的睫毛輕柔地覆在下眼瞼上方,臉部線條剛毅,兩片薄唇自然地抿著,高挺的鼻梁像是一刀切出來的。

昨晚雨就停了,窗外早已放晴,暴雨過後的城市煥然一新,處處彌漫著一股清涼,空氣很清新,從微開的窗簾縫隙望出去,雨後的天空像是過濾掉了一切雜色,呈現出一種極為純淨的淡藍色。住院大樓外麵的樹木努力地伸展著枝椏,生機盎然。

奶白色的晨曦從窗戶漫進來,悄悄地爬上床,在他頭發上鍍了一層淺金色的光芒。

他就趴伏在她腰部附近,觸手可及。

段淨夕出神地望著他熟睡的臉龐,心底一時有些茫然。

歲月改變了彼此的模樣,年少的感情早已在紛紛擾擾的現實中淡去。

本以為淡忘的一些片斷重新襲上腦海,滿滿地承載著時間的印記。

人生匆促短暫,回憶卻如此漫長。

她突然分不清自己是因為滿意現在的狀態還是單純地為了自尊而停滯不前。

樓下隱約傳來汽車行駛聲和喁喁的說話聲,拉回了她遊離的思緒。

不知何時起,他已經睜開了眼,正靜靜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彼此無言。

過了半晌,她抬眸對上他黑沉的視線,“我沒事了,你回去歇一下吧。”她知道他住在附近的酒店,但是這幾天晚上都睡在病房裏,沒有多少時間休息。

他直起身,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傷口還疼嗎?”昨晚她滑了一跤,扶她上床後他找了值班醫生來幫她檢查了一下,所幸傷口愈合得不錯,並沒有大礙。

段淨夕下意識地偏了偏頭。

她是一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可是跟他的關係從昨天的激烈對抗一下子變成今天這種局麵,她一時也不知如何適應。

他不以為意,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手掌觸到她的額頭停留了兩秒才收回,看了她一眼,“要起來嗎?”

段淨夕想了想,點點頭。

他按下床邊的按鈕幫她升起床架,接著走到床邊給她倒水。

沒人說話,房間裏隻聽得到水流入杯子的聲音。

段淨夕一言不發地望著他的背影。

其實有很多事情他從來不說,但是她都看在眼裏。他知道她有輕微潔癖,病房裏所有用具都是嶄新的,連請來的護工也非常注重這一點。

“先喝點水。”陸慎析將杯子遞給她。

段淨夕依言接過杯子默默喝了兩口水,將杯子托在手心,清潤的雙眸盯著杯麵蕩開的水紋,抬頭輕喚:“陸慎析。”

他微微挑眉,“什麽?”

從跟他重逢到現在,每次跟他對話總是處於戒備狀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表達。

他走回椅子邊上重新坐下,靜靜地看著她。

她微微側頭,白淨纖長的手指覆在透明的玻璃上,整個人被籠在一層淡淡的晨曦中,格外恬靜安謐。

段淨夕躊躇了一秒,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你給我一點時間。”

陸慎析鬆了一口氣,從她手中抽出杯子放到床頭的櫃子上,定定地看著她的眸,嗓音溫和堅定,“我所有時間都是你的。”

段淨夕久久地注視著他,心中有一些震動。

未知的未來充滿變數,然而這一刻,足以鐫刻成永恒。

她的傷口愈合得不錯,盡管昨晚滑了一跤,但是並沒有牽扯到傷患處,今天可以辦理出院手續。

醫生開了幾款幫助傷口恢複的藥給她回家吃,等護士拿藥過來時,段淨夕接到葛施芸的電話。

葛施芸約她下午見麵吃飯,得知她在住院後當即表示要來醫院探望她。

段淨夕婉言謝絕了,又向她再三保證:“……等我好了再打電話給你。”

葛施芸聽了她的話覺得有道理,隻得同意:“好吧,那你好好休息。什麽時候好了立刻跟我說,我去看望你。”

掛斷電話後,她想起一件事,望向沙發那邊。陸慎析坐在沙發前看文件,許是感受到她的注目,放下文件走了過來。

她直直地看進他眼裏,“陸慎析,讓你的人不要再跟著我。”那天在青岸路事故現場她就覺得董卓錫很眼熟,但是當時心緒較亂一時沒想起在哪裏見過他,住院期間才回憶起曾經有兩次開車離開小區時碰到過他。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認真地解釋緣由:“那天你的車被那兩個人撞了,我沒有別的辦法保證你的安全就讓小董留意了幾天,後來確認你不會有事了就沒再讓他跟著你了。僅此一次。”

他苦笑著補充:“至於上周五你出事那天,小董是去那邊辦事。”要是知道她會出事,他寧可她恨自己也會繼續讓董卓錫跟著她。

段淨夕並不喜歡被人窺探的感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聽了他的回答並沒有生氣。

她看了他半晌,“我相信你。”

醫院離她的公寓有差不多四十分鍾的車程。他這次開的是之前一直開的那輛車,今天是周六中午,市區的交通比平時擁堵,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才駛進小區大門,電梯運行到二十六樓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半。

家政阿姨每天都準時來打掃公寓,段淨夕住院這幾天也不例外,整個屋子收拾得窗明幾淨,幾乎一塵不染。

陸慎析慢慢扶她進臥室躺下,等她在床上躺好後才坐到床沿,“你先歇會兒,等一下譚護士來了我讓她買東西煲湯給你喝。”

為了利於傷口複原,醫生吩咐她三個月內都要睡硬板床,她臥室裏的床完全符合要求,並不需要換一張新的。

“謝謝。”

段淨夕猶豫了幾秒,“隔壁的客房是新的,阿姨每天都有打掃,你要是累了可以去裏麵休息。”

他聽後微微一笑,眉梢都帶上溫和的弧度,將她的手收進掌中,“你在關心我?”

她瑟縮了一下,卻沒有避開他的動作,仍舊看著他,“陸慎析,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不要圍著我轉。”

接下來大概一個月她都要臥床休養,這樣的時間並不短。

“淨夕。”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去掉姓氏直接叫她的名字,不禁怔了怔。

他微微俯下身,另一隻手撐在床沿,迫使她跟自己對視:“我可以慢慢等,給你時間去想清楚,但是你不能再推開我。嗯?”

他靠得很近,與她的臉隻有一個拳頭的距離,漆黑深邃的雙眼一動不動地望著她,她從他的瞳仁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過了幾秒,她在他的注視下緩緩點頭。

他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發,“睡吧。等會我進來叫你。”

她在床上看著他走出房間,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麽高興的表情,一雙眸子裏盡是奪目的神采,她心裏一酸,也許她之前對他確實過於冷漠了。

作者有話要說:後麵還有一點內容,這幾天如果有空就補到章末,或者直接挪到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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