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所有人都覺得林沉變了。

林躍發現自家大哥越來越深不可測,再不似從前那般軟弱可欺了。

林盟主認為這個兒子終於有了些出息,不但開始勤奮練武,還願意跟著他出門辦事,大有繼承家業、光耀門楣的勢頭。

江湖人士亦漸漸認識了這個武林盟主家的大少爺,對他的稱呼從林公子變成了林少俠……

唯有李鳳來依舊迷迷糊糊的,隻一心一意的想著陸景。

期間,他甚至還跑去秋水莊大鬧一場,差點被陸景一劍給殺了。折騰來折騰去,最後還是林沉辛辛苦苦的將人弄回了揚州來。

此後,李鳳來便不再醉生夢死了。但依然整日遊山玩水、尋歡作樂,半點正經事也不幹。

林沉隻要一有空就會去陪他,或彈琴或賞月,所有的落寞都藏進眼底,而麵上則始終掛著淺淺微笑。

走路的時候,也永遠比李鳳來快上兩步。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半年過去。

天氣逐漸轉涼,林沉出門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難得才有機會約了李鳳來在竹林見麵。

他這次到的稍晚一些,李鳳來早已在屋中喝酒了,一邊搖扇子一邊偏頭笑道:“大美人總算肯賞臉啦?你最近可真忙得很。”

林沉的麵孔習慣xing的紅一紅,快步走過去坐下了,輕輕的應:“涼州那邊出了點事,我爹讓我過去幫忙。”

“老頭子還真器重你。怎麽?他自知年紀大了,有意推你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林沉臉紅得愈發厲害了,忙道:“我可還差得遠呢。”

“逗你玩的。”李鳳來便嘻嘻笑起來,略嫌輕佻的眨了眨眼睛,道,“我知你沒有那種野心。”

林沉也跟著笑笑,黑眸慢慢垂了下去,微不可聞的低喃一句:“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李鳳來沒聽清楚他說的話,隻顧著把玩自己手中的折扇,目光四處亂掃。隔了許久,方才把視線落在別處,狀似不經意的開口問道:“你這次去涼州,有沒有遇見那個人?”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林沉一下就明白了‘那個人’是誰。

除了陸景,還有哪個人入得了李鳳來的心?

胸口窒了窒,依然是疼痛刺骨。

但他已學會了壓抑這些痛楚,裝出毫不在意的表情來,不動聲色的應:“沒有。陸少俠忙著秋水莊的事,大概沒功夫到處亂跑。”

李鳳來於是輕輕“喔”一聲,眼角往上挑了挑,帶幾分失落之色。

林沉依然隻是微笑,右手慢慢握成拳頭,緊緊攥住藏在掌心裏的瓷瓶。那是李鳳來從前送他的毒藥,名喚相思。

名字是他取的,東西也在他手裏,可事實上……卻是李鳳來當初特意為陸景配製的。

沒錯,又是陸景!

林沉那一日知道真相的時候,簡直恨不得將這瓷瓶扔回到李鳳來臉上。但現在卻慶幸自己沒有那麽衝動,至少,這玩意還能派上些用場。

他一麵想一麵笑,端起桌上的酒杯來喝了幾口,忽道:“我這幾日練起劍來總覺得不太順手,不知李公子有沒有功夫陪我耍上幾招?”

李鳳來一怔,這才從對陸景的思念中回過神來,連聲道:“好啊。我許久不曾使過劍了,正閑得發慌呢。”

頓了頓,不懷好意的打量林沉一眼,嘿嘿的笑:“不過美人你若是輸了的話,可得給我抱一抱才成。”

林沉瞪他一眼,又是麵紅耳赤。嘴裏卻並不反駁,隻提劍走出門去,尋了個上風處立定了,悄悄打開手中那隻瓷瓶的蓋子。這毒他曾試過幾次,知道藥xing何時會發作,在那之前屏住呼吸,應該不成問題。

毫不知情的李鳳來也跟著走出來,賣弄似的搖了搖折扇,擺一個開戰的架勢。

林沉望他一眼,揮劍。

李鳳來足下輕點,不急不緩的回擊。

兩個人的招式都算不上淩厲,與其說是練劍,倒更像是在玩鬧。

但剛剛過了幾招,李鳳來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

“奇怪,”他抬手揉了揉額角,含含糊糊的念,“我好像有些醉了。”

“是麽?你今天確實喝了不少酒。”林沉柔聲附和,人卻故意後退幾步,立得極遠。

李鳳來微微一怔,蹙了眉盯住他看,終於覺得不對勁了。自己的酒量再怎麽不濟,也不至於暈得這麽厲害,難道……林沉動了什麽手腳?

剛剛思及此處,就覺全身一陣發麻,軟綿綿的往後倒去,“砰”一聲摔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林沉這才走到他身邊來,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笑問:“真的醉了?”

“你對我下毒?”李鳳來手腳酸軟,頭腦卻是清醒的,反問,“是我從前送你的那瓶麽?”

“是啊,你還記不記得這毒叫什麽名字?”薄唇輕抿,慢慢吐出兩個字來,“相思。”

他當初果然沒有取錯名字。

相思這兩個字,比世間任何一味毒藥都更厲害,蝕人心骨,斷人肝腸。

李鳳來卻不知其中的緣故,隻道:“這一切都是你事先設計好的?”

“錯了,我今日不過碰碰運氣而已。我想試一試,你特意為陸景配出來的這一味毒,是否當真天下無雙,連你這毒龍堡的堡主也能毒倒。現在,我算是徹底明白李公子你的心意了。”林沉說著,又勾了唇淺笑,隻是那眼底冰冰涼涼的一片,完全不像個笑容。

李鳳來呆呆望住他,一時間驚愕不已。

那個動不動就臉紅、笑起來溫柔沈靜的林沉,怎麽竟變成了如今這副陌生的模樣?

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心底隱隱知道答案,卻又不敢深思下去,隻閉了閉眼睛,冷笑道:“林少俠擒住了我這大魔頭,又有你爹在旁提點,將來就算想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或許吧。”

林沉淡淡應一句,彎下腰與李鳳來對視。

那雙黑眸幽幽暗暗的,先是漾滿了似水柔情,隔一會兒,卻又忽然換成了刻骨的恨意,猙獰駭人。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麵無表情的揮動手中的劍。

劍法純熟至極,好似早已練過了千百遍,隻聽唰唰幾聲,就輕易挑斷了李鳳來手腳的筋脈。

殷紅的血蜿蜒而下。

李鳳來始終靜靜躺著,哼也不哼一聲。

“你不是最喜歡玩麽?”林沉低了頭,緩緩吻上那朝思暮想的唇,眼神溫溫軟軟的,啞聲道,“以後,我有一輩子的功夫,慢慢陪你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