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賜婚

番外4 賜婚

回到寢宮,藏殷的臉上已不見剛才放鬆的笑容。父皇的眼神,不光藏豫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但不同於藏豫,他從那抹神情中讀到了危險。

“你要麻煩了。”他對藏豫嚴肅地說。

果然,在兩天後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藏豫在藏殷的寢宮接到旨意,被太後傳到了萬壽宮。

“來,到哀家這兒坐!”太後臉上故作慈祥,笑眯眯地向行完禮的藏豫招手。“哎呦,一晃眼兒,靜轅王已經是個玉樹臨風的男人了。這歲月過得可真快啊!哀家還記得靜轅王小時候特別淘氣,可苦了侍候的嬤嬤!”

雞皮疙瘩從被太後親切地拍著的手背擴散。藏豫壓住想把手抽回來的衝動,在臉上堆起虛假的笑容。“兒臣兒時頑皮,實在慚愧。皇祖母一提,兒臣都不好意思了。”

太後包容地一笑:“哪兒的話!男孩子嗎,就該活潑些!”接著又拍了拍藏豫的手背。“不過現在親王是大人了,以前長守邊疆,耽誤了婚事,現在好不容易回宮,是時候操辦了。”

藏豫心一沉,想:果然不出皇兄所料,來了!

“兒臣現下隻想專心效忠父皇,暫且不想考慮兒女私情。”

“效忠皇帝與成親並不衝突嗎!”太後苦口婆心地說。“為皇室添加血脈也是對你父皇的效忠啊!”

“可兒臣不想為婚嫁之事分心。”

“這檔子事當然無需親王操心,哀家會幫親王挑一個好媳婦的。”

“可,兒臣還沒有心儀的女子。”

太後皺眉,神色裏添了一分冷淡:“親王這話就幼稚了。婚嫁乃人生大事,尤其是皇家選媳,更不可大意!皇室的媳婦必定是個知書達理、門當戶對的大戶千金。”頓了頓,又壓低嗓音說:“更何況,這嫡王妃以後,指不定能成為皇後,母儀天下。”

藏豫心裏一陣惡寒,心想:要是公孫嬌洳那樣的女人當了皇後,這後宮還不得翻天?

太後傾向他,神秘兮兮地低聲說:“公孫硯是當朝宰相。有了他這麽個嶽父,對親王到時候即位會有很大幫助。”

藏豫心裏一顫,頓時覺得頭腳冰涼。“太後……太後這是說得什麽話?”

不知該更震撼什麽,太後透露他將成為太子,還是太後心裏已早早肯定了公孫嬌洳。

“兒臣……兒臣堅決不娶公孫嬌洳!”藏豫咬牙切齒,也顧不得宮廷禮儀。

“放肆!”太後一拍矮桌,叱道。“親王這是什麽態度?”

藏豫站起來,向太後行了一禮,道:“兒臣失禮了,但娶公孫嬌洳,兒臣絕對不同意!兒臣先行告退!”

說完,佛袖而去。

“我說你別走了,行麽?都快把我走暈了!”藏殷看著在屋裏來回踱步的弟弟,忍不住說。

藏豫定步,怒視著他,眼神足以噴火。“我走我的,你暈什麽?”

“我看你看得暈,可以麽?坐下!”藏殷無奈地回一句。“把我弄得暈頭轉向,看到時候誰幫你出主意。”

藏豫想了想,止住腳步,憤恨地一屁股坐進紅木椅中,破口大罵:“你說這公孫嬌洳是不是有毛病?好死不死地非要纏著我!宮裏又不缺喜歡她的人!她犯得著成天在我眼皮子底下癲癇!”

藏殷一聽他這會兒全然不顧什麽親王、皇子的風儀,以往的沉穩冷斂也被拋置腦後,不禁啞然失笑。看來這小子真是氣瘋了呢……

“太後也是奇怪,明明五皇子、八皇子都傾心於她,何必非要把她塞給我?”

藏殷瞥了眼門外。守衛的都是自己的親信,可這宮中畢竟隔牆有耳,還是謹慎點的好。

“還有,什麽叫有個宰相作嶽父日後登基有幫助?誰要登基了!”藏豫不耐煩地吼道。

“這不是明擺著麽?你已被內定為太子、將來的皇帝。公孫硯估計也是看到這一點,不然不會對公孫嬌洳對你‘展開攻勢’而置之不理。”藏殷不緊不慢地插詞。

“我才不要做皇帝!”

藏殷鳳眼一眯,寓意幽深地望著煩躁的弟弟,緩緩地問:“你不想要皇位?”

“不想!”藏豫毫無猶豫地回答。“我從未想過要登基為帝。”

這消息讓藏殷有些措手不及。他的計劃從來都是扶持藏豫登上皇位,自己成為他的輔佐大臣,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建立、鞏固自己的力量,好在藏豫回宮時助他一臂之力,可現在藏豫本人卻說不想繼位……

更麻煩的是,皇室自古有條不成文的規矩,每朝隻有一位親王能在皇位爭奪戰之中得以幸免,如同前朝,先帝共有十二名子裔,除了現在的皇上和前幾年歸天的睿親王,其他皇子無一存活。這是一種皇位爭奪時兄弟互相殘殺的自然結果,也有人猜測這是為了保存國庫充足,防止皇家資產分散,可其中真正的原因,隻有登基為帝的人才知道。

也就是說,輸掉皇位的代價,很肯能是死亡。

“那……若是我登位呢?”藏殷略帶遲疑地問。

屋裏突然靜了下來。藏豫以一種懷疑的表情看著他,似是在掂量他話中有幾分認真。片刻後,他稍稍挑著眉問:“你想做皇帝?”

藏殷沉穩地回望著他,語氣堅定地說:“是。”

因為隻有做皇帝,才能保住你。

“怎麽以前沒聽你提過?”

“這種事是可以隨便掛在嘴邊的嗎?”藏殷笑罵,借此來掩飾心虛。“以前不想,現在想了。”

“為什麽?”

“若是你,我可以俯首稱臣。”藏殷輕言,隨後看向藏豫的眼睛,語氣間流露著與生俱來的傲氣:“但其他人,不可以。”

藏豫穩穩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咧開嘴,嘿嘿一笑:“我也是。”

“嗯?”藏殷一愣,為弟弟轉換得比變臉還快的神情不解。

藏豫捧起茶盞,翹起二郎腿漫不經心地說:“你麽,還可以。我可不想對別人跪拜行禮。”

藏殷慢慢體會到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頓時臉色發黑。“所以,你早就打算讓我登基,是麽?”

“廢話,要不然我在軍隊裏那麽賣力幹什麽?”理所當然的語氣,氣定神閑地品著茶,好像旁邊射過來的那道灼熱的視線不是衝他而來。

“你小子還真是密謀多年啊!小小年紀就如此處心積慮……”藏殷咬牙切齒。弄了半天他是被自己的心愛的弟弟徹徹底底地牽著鼻子走?!

“皇兄過獎了。”藏豫不痛不癢地哼哼,然後頗有自豪地說:“我早就想好了,在軍中樹立軍信,穩握軍權,到時候登基的要不是你,我就逼宮。”

藏殷埋首掌心,哭笑不得。

這個藏豫……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啊……

皇位的事情兩兄弟間雖然已經說好了,藏豫的麻煩卻才剛剛開始。似乎太後找他談話以後,後宮裏的許多女人都對他的婚事熱衷起來。

起先是以各種理由邀請藏豫去各位娘娘的寢宮小坐,然後極力提供二人獨處空間。藏豫當然是沒幾次就煩了。於是謊稱抱病,全權回絕女客來訪,就連身為母親的皇後和地位尊貴的太後都被藏殷微笑著擋在了門外。

公孫嬌洳見藏豫似是鐵了心不想娶她,心下氣憤,在太後麵前更是擺足了委屈,甚至還故作淒然地宣稱非藏豫不嫁。太後一向疼她,自是看不得她被藏豫再這麽‘辜負’下去,於是在幾個月後的一次宮宴中,當著皇帝和所有大臣的麵,太後笑眯眯地開口:“這一晃眼,嬌洳已是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哀家看了實為欣慰啊……”

公孫嬌洳低頭,故作羞態,掩去的笑容卻透露著成熟女子的野心。

“是啊,不知不覺,嬌洳小姐已到了婚嫁的年齡了呢……”旁邊的皇後跟著太後的話端子,接口道。

藏豫握緊了杯子,直至骨節發白。這話是要往哪走,他自是清楚。

“嬌洳一向乖巧,對哀家又頗為貼心。這麽好的女孩子,當是要留在皇家的,你說是不是啊,皇帝?”這話是對著皇上說的,但其實是說給座下的眾人聽的。

高坐於中央的男人淡淡地掃了太後一眼,神色中沒有一絲兒子對母親的敬意,許久才吐出一句:“這是女人的事,朕無意過問。”

太後聞言,臉上明顯地有些掛不住,還是皇後出來打圓場:“母後,皇上說的是,女孩子家的心思還是咱們女人比較懂。”

有了皇後這句話,太後的表情緩和下來,附和道:“皇後說的是。”然後轉向公孫嬌洳,故作慈祥地問:“嬌洳在哀家身邊多年,婚事哀家自是要親自打點。若是已有了心儀的人,哀家定會為你做主。”

藏殷不動聲色地按住藏豫的手臂,防止他盛怒之際將瓷杯捏碎。

“嬌洳……傾心靜轅王已久,請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恩準。”

看著公孫嬌洳盈盈跪倒的身形,藏豫無法控製地動了殺氣,恨不得一劍刺死眼前這個惺惺作態的女人。

“嗯,靜轅王駐守邊疆多年,又為朝廷立下大功,為人儀表堂堂又性格沉穩,的確與嬌洳般配的很呢,你說是不是啊,皇後?”

“母後您過獎了。”皇後掩嘴笑道。

“那就這麽定了,嬌洳與靜轅王的婚事哀家準了。”

不等公孫嬌洳謝恩,藏豫已按耐不住,起身走到宮殿中央,跪地。“請太後娘娘看在兒臣有功的份上,收回成命。”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太後一臉陰鬱,不悅道:“靜轅王這是說的什麽話?”

“兒臣對嬌洳小姐這樣的女子毫無興趣。望太後娘娘念及對兒臣的親情,不要逼迫兒臣迎娶嬌洳小姐。”藏豫抬頭,眼神憤然地瞪著太後。

“嬌洳這麽好的女子,靜轅王有何異議?”

“兒臣向往的是溫婉柔順的女子,嬌洳小姐……”他瞥了跪在一旁,臉色慘白的公孫嬌洳,字句清晰地道:“顯然並不合適。”

公孫嬌洳一向在宮中呼風喚雨,從未在大殿上受過此等羞辱,心裏即是氣憤又是委屈。可心情翻騰得厲害,表麵的功夫卻是一拍不漏。隻見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終眼裏聚了淚,哀怨地看著藏豫,神色楚楚動人。

否定了太後寵愛的公孫嬌洳,也順帶否定了太後的眼光與威嚴。這麽做,必會惹怒太後。藏殷深知這一點,正絞盡了腦汁想為藏豫解圍,誰知殿上的男人卻在太後得以發作前開了口:“此事以後再論。”

那個聲音沒有起伏,仿佛一灘寒冰死水般深不見底。公孫嬌洳聽到這句簡單的話,臉色頓時煞白。

可公孫嬌洳畢竟是從小周旋於宮廷的女人,當晚宴會一散,便當機立斷地作了決定。她知道,若是皇上阻礙,這樁婚事便成不了。所以她必須在事態更加脫控製前成功唆使太後下旨賜婚。

於是隔日,傳出了宰相千金公孫嬌洳企圖自盡的消息。

“嬌洳,你怎麽這麽傻呀!”太後拍著公孫嬌洳纏著紗布的手,心疼地說。

公孫嬌洳昨夜剛剛割腕,臉色不用裝也自然蒼白,於是別過眼,任由虛假的淚水淌到枕邊。“嬌洳早已心係靜轅王,如今靜轅王既然不願迎娶嬌洳,昨晚大殿之上又……那般厭惡……嬌洳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她閉了閉眼,又道:“隻是……嬌洳實在放不下太後娘娘和家父……嬌洳真是走投無路了呢……”

太後聞言,動容不已,執著她的手語氣堅定地道:“靜轅王昨日那是一時糊塗!再說哀家說出的話哪是能輕易收回的!”

“可是……皇上……”公孫嬌洳故意拖長語音。

“皇上那邊哀家回去說。反正此事,哀家定會為你做主,所以嬌洳你萬萬不可再尋短見!”

看著太後氣勢衝衝地離去,公孫嬌洳臉上綻開了一抹由衷的笑。

太後踏進養心殿時,皇帝正在批閱公文。看到她進來,並未起身行禮,隻是口氣冷淡地道:“朕政務繁忙,太後沒什麽事就請回吧。”

太後眉頭一皺,卻絲毫不敢對兒子的態度說些什麽。“哀家來找皇上,自是有事。”

皇帝再次垂眼公文。“說。”

“嬌洳昨日自盡未遂,皇帝可知道?”

毛筆頓了頓,皇帝的臉上扯出一抹冷蔑的笑:“可惜。”可惜沒死。

“皇帝這是說的什麽話?”太後怒目而瞪。“昨夜皇帝對待嬌洳與靜轅王婚事的態度就有所不妥—”

沒等太後說完,皇帝抬起頭,盯著她淡然地說:“自盡是假的,為的就是逼迫藏豫成婚,她知,你知。何必還要跑到朕這裏來嚷嚷?”皇帝不給她反駁的機會,接著道:“藏豫不想娶那個女人,太後何必強求?”

“靜轅王年紀還小,不懂事。這婚姻大事豈能由著他的性子來?”

皇帝放下筆,抬頭定定地望著太後,眼中有某種恨意,濃鬱而肅穆,看得太後直滲冷汗。

“怎麽?又想估計重施?”

太後一震,強作鎮定地問:“皇帝這是什麽意思?”

“朕記得當年朕不願迎娶皇後,太後也是強行逼迫。”

“哀家當時也是為了皇帝好—”

“若不是你,他也不會去的這麽早。”若不是當年太後命人行刺睿親王,讓他落下病根,他不會英年四十不到便撒手人寰。

太後頓時麵無人色,驚恐地看著案桌後的君王。“為娘那是迫不得已!他對你……那齷齪的情感……”還未看清皇帝是何時離座,臉頰上已是一片灼痛。

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摔倒在地的太後,輕輕地說:“太後是為了朕好,還是為了自己的野心?”

太後捂著臉,說不出話來。

“公孫嬌洳的事朕不會插手,太後若執意要賜婚,後果自付。退下。”說完,轉身回到案桌,坐下,繼續批閱公文。但等太後起身後,他又道:“朕作為君王,隻後悔一件事,母後可知是什麽?”

太後在門口的身形一頓,轉身等待他說下去。

“朕隻後悔,當時為何沒有殺了你。”

企圖自殺的消息傳出的第二天,公孫嬌洳迎來了位意外的貴客。

“嬌洳無法起身行禮,還請永怡王見諒。”

藏殷笑了笑,從容地坐進下人為他搬來的椅子裏,神情溫和地看著她。

明明是微笑著的,為何她會覺得背後一股陰寒?

“本王就不饒圈子了。”藏殷依然笑咪咪地說:“請嬌洳小姐放過十二弟。”

嬌洳神情一僵,沒想到他會如此單刀直入,但瞬間已收拾好心境,故意低下頭,委屈地說:“嬌洳……不懂永怡王何意……”

“是麽?”藏殷若有所思地說:“本王倒是覺得嬌洳小姐清楚得很呢……”

公孫嬌洳抬眼,知道溫婉柔弱的外表騙不過他。隻是暗暗稱奇,為何自己的美貌迷惑不了他。

“藏豫他……極其不願與小姐成婚。小姐何必強人所難?”藏殷淡淡地說:“再者,婚嫁乃終生大事,對於女子,更是如此。小姐何必非要嫁給一個不傾心於你的男人?”

“嬌洳從靜轅王歸宮之時便傾心於他,已下定決心,非他不嫁。”頓了頓,又垂下眼,故作哀傷。“昨日靜轅王出言羞辱,嬌洳已是無地自容,本想一死了之,卻不料……”

藏殷輕輕一笑,完全沒被她打動。“在本王麵前,嬌洳小姐何必惺惺作態?”

公孫嬌洳頓時麵如寒霜,瞪著藏殷冷冷道:“永怡王這話是什麽意思?”

藏殷對她狠戾的眼神置之不理,繼續說:“本王今日來隻是想讓小姐明白,藏豫他對小姐非但毫無愛意,而且可以說是深惡痛絕。小姐若是執意逼婚,日後必有苦頭要吃。”

“愛與不愛,日後自有定奪。”公孫嬌洳高傲地說。

藏殷無奈地搖了搖頭,依舊溫和地道:“既然小姐心意已絕,本王也不便再多說什麽。告辭了。”他起身向門外走去,所以公孫嬌洳根本沒看到他臉上那抹意味深長的笑。

日後自有定奪麽?公孫嬌洳……你太不了解藏豫了……

三日後,太後不顧藏豫極力反對,執意賜婚。

偶現在又想挖新坑啦~~(挖上癮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