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靈芝

靈芝

牛車走回來花的時間與去時差不多,一路上張小柳還看到許多走路回來的人。他約摸估計了下,從村裏到鎮上的路程少說也有二三十裏路,明天要走出去也累得夠嗆。

等到了村口,牛車就停下了。大家都下了車,各自趕回去做午飯。張小柳一手挾拿著那匹布,右手提著買來的各樣東西,剛與大順麽麽道別,就看見小麥帶著小鬆眼巴巴地望著他回來的路。這時看見他的身影,兩人都露出高興的神色。

“哥哥,你回來了。”小麥跑著來到他身邊,接過他手裏提著的東西。張小柳覺得他一直表現得很乖巧,也許壓根沒覺察自己的哥哥有什麽不一樣。

“哥,哥,哥哥哥哥……”小鬆也跟著叫起來,但是顯然說話還不利索,嘴巴一直“哥”個不停,搖搖晃晃地也朝他撲過來。

張小柳看得心頭一跳,這樣未經過修整的天然泥土路,到處是露出邊邊角角的石塊,他要是撲到地上可就不得了了。隻得蹲下0身子抱起他,輕輕地碰了碰他的額頭,引得他咯咯發笑。

“小鬆也想哥哥了?”他這幾天從未受到過小鬆這麽熱情的迎接,此時笑著說。手習慣性地摸了摸腰間的口袋,才發現裏麵隻剩下幾個銅板了,他竟然什麽也沒給兩個小孩子帶回來。

雖說最主要是因為囊中羞澀,但是孩子本來就不是那麽講理的生物。記得他小時候家裏也窮得響叮當,但是每次父母上街時他都哭鬧著要跟去。就算最後被狠狠收拾了一頓,沒辦法跟著上街,也一定要他們買了東西回來哄著才行。直到上了學,才算改了這個壞習慣。所以他習慣性覺得,小孩子都是要拿小玩意來哄的。但這次隻顧著到處在集市上觀察,竟然完全忘記了兩個小的。

“小麥,對不起,哥哥這次沒有給你買東西……”他說得有些羞愧,哪怕買根冰糖葫蘆給他們也好啊,他明明看到有人舉著冰糖葫蘆賣。

“沒關係,小麥不用的。”他不知道,在小麥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什麽趕集以後有好東西帶回來的念頭。以前張爹爹每次趕集都要給張麽麽買藥,沒了錢總是愁眉苦臉的。再說,土裏刨食的人半文錢也要拿拿地裏的莊稼才能換來,怎麽舍得買小零嘴?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果然不假。張小柳覺得自己也算是不用父母操心的娃了,但是一樣的年紀比起來小麥顯然更早熟些。至少他八歲的時候還不會為家裏的生計發愁。

“真乖,等哥哥下次去了集上,一定給你買好吃的回來。”他揉揉小麥的頭,想到山上的靈芝,隱隱有些激動。

三人慢慢走著,很快到了屋前。張小柳一眼看到菜地裏濕漉漉的,顯然已經澆過水了。看來趙正則真是個勤快的,他也沒有囑咐,就把事情做好了。土裏已經能看到一層白白的細芽,看來這些菜也開始生長了。而菜地另一邊,趙正則手裏拿著柴刀,吃力地劈著柴。

“阿正,過來。”看他那麽瘦弱的手臂揮動著柴刀,拿柴的那隻手明明還有傷,也不知道注意些。

趙正則仿佛這時才看見他,放下柴刀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走了過來。

“你早上澆了地就夠了,怎麽還不歇一下?這些柴也不急著用,過幾天再劈吧。”張小柳輕聲責備他,勤快是好事,可是他現在身體狀況明明不好,還是等養些精神才能好好幹活。

“做事才吃飯。”這幾天趙正則也慢慢明白,這個哥兒是極好的,不會像自家伯麽那般拿著棍子抽他,也不會罵他多話,問話的時候還要他把話都說出來。

“我們家裏哪兒有那麽多活幹呢!你這幾天還是少一點動手,把傷養好了,春耕的時候才能幫我插秧呀!”

“好。”趙正則點了點頭。

“現在就歇歇吧,你幫小麥把東西搬到你屋裏去。這布不能放在地上,我要請人幫你們做新衣的。放到你床上去,我一會兒就拿給家同麽麽那裏裁衣服。”回來的路上張小柳已經向同車的人打聽清楚了,村裏有個叫趙家同的麽麽常替人做衣服,賺些手工錢。像這樣半大的孩子衣服他做得最快,一天的功夫就能裁好幾套。

小麥和趙正則聞言都睜大了眼睛。村裏老人常說,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他們自然知道新衣服是好東西,但以往連過年,也隻能看著別家孩子的新衣心裏羨慕。

這時聽起來竟都有些不敢置信。趙正則以前跟著自己親爹爹麽麽的時候一年也是有一身的,這兩年在大伯家,說起做新衣服那肯定是沒有他的份的。

隻有小鬆,似乎還不太明白新衣服的意思,吮著手指含糊不清地說:“新新,新衣服……”

“哥哥,錢要留來買吃的。”半晌,看張小柳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小麥才輕聲說。

“沒事,這個布是便宜買的。這時候不買,以後就更貴了。哥哥也買了糧食,以後不會餓著你的。”張小柳指著他方才提的黃豆和大米,安慰他。人生在世,最基本的不過是衣食住行。現在食勉強能裹腹,當然不能衣不蔽體。要是知道能賣靈芝,他一開始就要先去買頓肉了。

午飯依然吃得很隨便,但餓過肚子的幾人誰也沒有說什麽。把碗筷收拾到灶間,張小柳就趕著小麥帶小鬆去睡覺。

因為上山要花費不少時間,張小柳不敢耽擱,挑起簸箕就和趙正則一道出了門。要是晚了,別說山中潛伏的數不清的危險,光是看不見山路就是個大麻煩。

這一次他知道路,兩人是直奔而去。山上途中歇了一回,倒是發現趙正則的體力比他還好些,連肩上的擔子也被他主動接了過去。

張小柳探頭看了看那天摔落的山穀,約莫四五米深,其實還未到穀底,大概在斜坡的三分之二處,隻要小心些不滑下去,應該沒有什麽危險。

“阿正,一會兒我下去采個東西,你在這上麵等我。不要跑到別處去,好不好?”

張小柳知道地上棘草滑,爬上來不容易,所以一開始讓趙正則陪他來一是擔心太晚了一個人害怕,二來也是防著像上次那樣有什麽意外,有個人在這裏好歹能幫把手,沒想到他的話卻被一直表現得言聽計從的趙正則拒絕了。

“不好,一起去。”趙正則往下看了一眼,在孩子眼中這個山穀還是頗深的,令人心生恐懼。

“這裏沒有路下去,不好走。你就留在上麵等我,也是幫我的忙呀!”兩個人爬下去隻怕還要讓他瞻前顧後,張小柳想要勸住他。

“我爬山很厲害,這裏危險,一起去。”趙正則沉默了會兒,依然固執地說。這是張小柳遇見他以來,聽他說出的最堅決的一句話。

“好吧,那你得聽我的話。”張小柳聽出他話裏的不放心,心想這孩子倒也知道擔心別人,不管怎麽說也是值得欣慰的。看來他並不像大順麽麽說的呆笨,隻是沉默寡言了點。

這處地方屬於背陽麵,其實還長著不少低矮的灌木叢。張小柳滑下去的時候是事出突然,後來也是靠著這些灌木叢的支撐才爬上來的。現在便也是這樣,張小柳走在前麵,示意趙正則學著他那樣小心拉著堅韌的灌木枝,一步一停慢慢地往下探去。雖然慢了些,但半個時辰之後也順利地抵達了他那日看到的那棵大樹旁。

歇了會兒,張小柳一腳抵在那大樹根下,站直身子,果然看到那株大靈芝還穩穩的生長在那個樹洞裏。這樣年代久遠,生得極大的靈芝是不可能像以前采小靈芝那樣連根拔起的。他取出插在腰後的鐮刀,轉身囑咐趙正則:“你站穩些,等我把這東西弄下來,你再幫我搬一搬。”

趙正則點了點頭,張小柳便動起手來。他先利落地把靈芝周圍的枯枝敗葉清理走,然後仔細觀察了一圈,選定了菌柄底部最狹窄的地方,一手扶住靈芝菌蓋的邊緣,一邊用鋒利的鐮刀去勾它的菌柄,直到它完整的脫落。但顯然這個工作也不輕鬆,他的小胳膊已經累得快要抬不起,那菌柄才終於斷開了。而這時候他手臂上脖子上已經麻癢難耐,不知道被多少蚊蟲叮咬了去。

但此時也顧不上這些,他把鐮刀插回後腰,雙手捧起靈芝遞給站在上麵的趙正則:“看看這東西,個頭夠大吧?有了它,我們總算能好好過這個春天了。”

趙正則眨眨眼,不太懂這個黑不溜秋的東西怎麽會跟他們能不能過好有關?不過他早已經把張小柳放在極重要的位置,聽他這麽說,也更加慎重地接過那株靈芝。

手上的紅印越來越多,既然采下了靈芝,張小柳也不留戀,馬上和趙正則離開大樹周圍,開始往上爬去。這樣上去卻比下來時更容易些,等兩人回到放著簸箕的路旁時,張小柳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咬了,這麽多地方。”張小柳隻顧把靈芝放入簸箕,又四處找了些枯草覆蓋在上麵,在簸箕另一頭也隨便放了些東西以讓兩頭重量相稱。趙正則卻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背和手臂上不少鼓起的小包,像是夏日裏被蚊子咬出來的痕跡,卻更嚴重些,急得抓住他的手說。

張小柳看一眼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但這時候也顧不上這些。再看看天色,太陽半個臉已經落到山那邊的。

“沒事,就是被蟲子咬了下,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

“好。”趙正則抿抿嘴,似乎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隻是輕輕應了一聲。雖然看到他的手變成那樣十分不舒服,但是也被他明顯輕鬆的心情感染了,露出一個極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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