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消停

消停

上午大家都鬧騰累了,午飯後便都歇了會兒。張小柳心思重重,好不容易才眯瞪了會兒,就聽見有人叫他。

“大順麽麽,你過來啦?”自從來到這裏,大順麽麽是上門最多的人了。張小柳認出他的聲音,下了床迎出去。

大順麽麽神情著急,見了他出來走上前來握著他的手臂上下摸了一遍,才語帶責怪的說:“你這孩子,有事情怎麽地不叫上我?白白叫人欺負了去!小麥和小鬆呢?有沒有被嚇著?”

“沒事,小鬆還小,不記事,哄哄就好了。小麥就是臉上劃了兩道痕,我已經幫他抹過藥了。”

“唉,都是我不好,當初就不該煽動著你把他留下來。雖然他也是個好孩子,但是,唉,攤上這麽個大伯他也沒辦法……”大順麽麽想起最初自己也讚成他讓趙正則留下來就後悔,要是當時勸勸他,現在柳哥兒帶著弟弟越過越好,也不至於惹上這些風言風語。

“大順麽麽千萬別這麽說,當時也是我的主意,誰想到他大伯麽會這麽不饒人?不過也就這回罷,以後想來也沒什麽情分可走動的了,躲著些就是了。”張小柳雖然心情低落,但也不至於把錯放在別人身上。那時候他剛來到這裏,低估了生存的難度,也確實是同情這樣一個飽受虐待的孩子。

“再說,今年田裏的活也虧得有阿正幫忙,不然我拖著兩個弟弟還真是沒辦法。”

“我也是覺得他年紀比你大,可以給你搭把手幹活,誰知道他大伯麽這麽難纏呢!”大順麽麽想起他聽到的傳言,又是一臉擔心:“你也真是的,平日裏說話和和氣氣的,怎麽在別人麵前管不住嘴?既然有阿強叔公為你出頭,你聽他的就好。說什麽做上門夫郎,人家現在都說你想讓阿正入張家哩!”

“小麥和小鬆都受了傷,趙伯麽還在那裏喊喊嚷嚷,我一時管不住嘴才說了他。他本來就做得不地道。”張小柳也是悶悶地,他到了這裏說話做事都謹小慎微,偏偏今天中午在大家麵前忍不住回了嘴,隻這一件事就不知道要被議論到什麽時候了。

“我知道,他從年輕時就這樣,挖個水也要把別人的份一起占了,若隨便換個人家,阿正即使過得差些,又怎麽會過不下去?他這回敢打這種主意,也是讓人戳脊梁骨了,可是你自己也白白落人口實,唉!”大順麽麽確實是心疼張小柳,隻恨自己當時不在場,不然隻論嗓門,當時阿正來張家的事他可清清楚楚,怎麽也不用小柳出聲。

“沒事,待他們說到沒意思,自然就會消停下來了。”對於別人的非議,張小柳還算豁達,等什麽時候有新話題了,誰還記得這個。

“既然趙家的太叔公都發話了,阿正他大伯今晚大概還要上你家哩,到時候你可要小心應付,也別輕易說饒了他們的話。”

“嗯,我會小心的,現在這樣子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張小柳其實不太願意看到趙大田一家又有人上門來,口齒輕輕得個道歉管什麽用?

大順麽麽又與他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從與大人說話要小心別讓饒舌的學了去傳開落人話柄,怎麽看管好田裏的作物到這段時間天氣好適合上山撿些柴草,最後看到張小柳神色並無異常才離開。

張小柳目送他離去,才回屋裏去看兩個弟弟。他方才已經聽到他們起來的響動了,大概是看他與大順麽麽在門口說話,並沒有出來。

“哥哥。”進去時果然小鬆已經在床上玩耍,小麥在旁邊把散亂的衣服重新折疊一遍。

他走進去把小鬆抱到地上,又去隔壁打水擰了濕毛巾過來。

“來,小麥,把臉上的藥膏擦掉。”

“我自己來。”小麥看到他要幫自己擦臉,有些羞澀地要接過他手裏的毛巾。記憶中哥哥總是很忙,跟在爹爹身邊幹活,後來更是到處給他們找吃的。所以他不但要料理自己,還要照顧好弟弟,對於哥哥這樣的舉動反而十分不習慣。

“沒事,很快就好。”張小柳沒有放手,趁他抬起臉時把毛巾覆上去,覺得臉上的藥膏已經沾濕了,才輕輕抹了一把。

等再看時,沒有了那層淡青色的藥膏,傷痕恢複本來的紅色。雖然不是重傷,但在臉上也夠引人注目的了。

“哥哥不要擔心,很快就能好的。”看到張小柳不愉的神色,小麥反過來安慰他。

家裏隻有一把小銅鏡,他還沒有看過自己的模樣,這樣說顯然隻是在安慰哥哥。張小柳朝他笑了笑,隻希望孩子的愈合能力好些,到時候留下的印子也能消失才好。

下午也沒有心思出去幹活,想到兩個小孩子都受到驚嚇,張小柳幹脆找出家裏剩下的麵粉搓揉了做包子。這時候做包子沒有現成的酵母菌,要讓麵團發起來比較難。幸虧他早早就想到了,先用開水燙一小塊麵團放在桌上自然發酵,等過幾個時辰發好了,也就是成了人家口中的“麵肥”時,再揉進新麵團就能很快發好。

其他三人都沒有見過做這東西,既好奇又舍不得去摸看起來十分幹淨的麵團,都圍在一起看。

“來,幫我揉一揉麵,我要去弄餡了。”張小柳讓他們把手洗幹淨,幹脆將揉麵的工作交給了小麥和趙正則。他們的力氣都比他大,揉得更筋道些。至於餡,家裏也沒有肉,隻能用老芝麻和霜糖攪拌一起就算了。

張小柳以前也沒有過做包子的經驗,這才發現看起來簡單,要包好可不容易。隻說最後一步收口,他自己是怎麽也捏不合攏,更別提做出市麵上那種花紋來。不過除了小鬆,其他兩人的手藝都比他好,做了兩三個就上手了。

晚上蒸出來的包子果然不太成功,不知道是發酵不夠還是麵粉不對,最後蒸熟的包子軟塌塌的,就像上祭時捏的粄,一點也沒有包子的蓬鬆,還有許多豁開了口子。盡管這樣,這頓新穎的晚飯還是成功的討好了兩個孩子。

等趙大田上門時,張小柳都帶著弟弟們準備睡覺了。他本來不太待見他,想讓趙正則去應付一番就算了,左右他們家的道歉沒有什麽誠意,自己要說原諒也是敷衍。隻是轉念一想這畢竟是阿正的大伯,讓他去麵對反而讓他更難堪些。現在他與大伯一家也鬧翻了,以後好壞也不會幫襯,隻是不知道他心裏好不好受。

趙大田這回來時手裏拎了十八個煮熟的雞蛋,還有哄孩子的一小包飴糖,吊著紅繩子的兩串銅錢各六枚。雞蛋是用屋後的荊藤紮成一圈熬的水煮過的,半夜用這樣的雞蛋滾額頭叫名字,天亮後把雞蛋吃掉,是這裏專治小孩驚嚇的土方子。紅繩子串銅錢討個吉意,裏麵的錢多少也是做賠禮用。要是孩子在別人家惹了禍,或者打起來輸了理,家長都要拎著這兩樣東西上門。至於其他各物,就看對方的經濟實力和誠意了。

張小柳在這裏不久,對這些也一知半解,對於他遞過來的東西隻掃了一眼,並沒有接過。

趙大田中午回來就被慶有請到了大叔公身邊敲打了一頓,下午就去準備這些事物,這時候也不敢再使長輩的威嚴,聲音也不太自然:“今天中午是阿廣和阿清做得太過了,請柳哥兒不要放在心上,原諒他們這回。”

“不敢當,趙伯麽說得對,隻是孩子打架,趙大伯哪裏用這麽客氣?”張小柳在“孩子”兩個字上故意著重咬字,真想看看把十六七歲和三歲的孩子相提並論的人,臉皮都是什麽做的。

趙大田的臉皮顯然比趙伯麽的薄些,聽了他的話臉色也有些不自然,走了幾步把東西放在灶台上,又說:“他們已經知道錯了,也受了罰,現在還在祠堂裏呆著,小麥和小鬆既然已經沒事了,還請柳哥兒莫再計較了。”

張小柳原本沒指望他說出什麽話來,但聽到“既然已經沒事了”這樣的論斷,還是險些沒控製住脾氣。

“既然已經沒事?趙大伯在哪裏聽說他們沒事?小麥臉上的傷,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呢!”他嗬嗬一笑,惡意地說:“我們家的孩子怎麽樣你們大概不放在心上,不過要把孩子送給拐子這樣的話可要小心些說,村裏的人可都聽見了,以後要是誰家丟了孩子,可不就容易讓人懷疑?”

田地裏長大的孩子都瘋玩,大人也沒有多少時間看著,這麽多年來下壩村也丟過不少孩子,所以現在許多孩子都集中在大榕樹那裏玩,或者上山下田,一般都被警告過不要獨自到村口裏去。

趙大田麵色大變,這樣的話傳出去,以後要是村裏丟了孩子,就算沒有證據也非得讓人在背地裏閑話不可。難怪大叔公與他訓話的時候讓他要那兩個孩子少說混話,原來還有這樣的原因。

“怎麽可能?他們兩個胡口亂說,我回去一定會狠狠教訓,還請柳哥兒千萬莫要這麽說……”

張小柳哼了一聲,當時至少也有數十人聽見了,哪裏用得著他去說?看著趙大田慌張離開的身影,終於覺得胸口的惡氣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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