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是非

是非

其實這事人家隻是打聽打聽,未必就與兩家的親事有礙了。但趙伯麽從來不是一個心懷豁達的人,又與趙大田有了爭執,怨他遲遲不找趙正則說那塊地的事此刻再聽到傳聞的風言風語又與趙正則有關,不免又怪上了。還沒等到高家傳來什麽消息表個態,就朝趙大田發火了。

“都是你的好侄子!白養了幾年不算,走了也要拖累咱們家。要是這回因為他再把事情攪黃了,你看我饒不饒他!”趙伯麽站在門口,惡狠狠地朝正在劈柴的趙大田說。

趙大田依舊沉默不語,趙伯麽看得更為光火:“你啞巴了嗎?不行,現在就去與他說,讓他以後都別再來咱們家了!反正他也沒把你放在眼裏。阿廣的事兒不知道高家會怎麽說呢,阿清又還沒有托人說哥兒,到時候要是把兩個孩子全耽擱了,你做爹爹的對得起他們?”

趙大田扔了斧子,終於下了決定。

一村之內,張小柳和趙正則對這些事情毫無所知,正忙著在水田裏踩秧草。禾苗已經在田裏長了一個月,抽高了許多,這段時間也是田裏野草瘋長的時候。踩禾草就是要走到水田裏去,把禾苗空隙之間長出來的青草拔掉或者直接踩到田底。這個活兒說不上多辛苦,不過禾苗葉子十分鋒利,總能在挽起褲子的小腿上劃出許多傷痕,又癢又痛。

張小柳舍不得小麥受這份罪,也不放心把小鬆一個人扔在家裏,和趙正則一起花了兩天才終於把三畝水田的秧草踩完,緊接著又換上鋤頭給紅薯和玉米鬆土。黃豆是不太需要打理的,即使有些許雜草也不要緊,它長得比草快,就影響不了它。但是紅薯的果實在地下,如果覆的土堆不厚,紅薯的個兒就長不大,隻得表麵茂盛的空藤,所以在種下去之後要鬆一次土,還要覆一次泥。

鬆土要小心長出來的作物,覆泥需要大力氣,這兩件事都不輕鬆。不過張家一共也隻得半畝地種這兩樣,早起做了一天就差不多了。因為過兩天又是趕集日了,張小柳不想明天還跑一趟這裏,便想趕晚些把它做完。趙正則自然沒有異議,於是直到天黑了下來才忙完,隻能借著星光回家。

起早貪黑忙了一天,兩人都很疲憊了。但想到農事告一段落,明天也不用跑遠路過來了,又覺得心情輕鬆起來。張小柳惦記著這麽黑的天兩個弟弟會害怕,連忙加緊腳步回家。

剛到家門前,就發現有人來了家裏。張小柳住的屋裏傳出微弱的光,那是家裏唯一一盞油燈,小麥平時是不舍得輕易點上的,而且還有一個明顯不屬於孩子的聲音。隻是他們方才走路聲音大,又離得遠,沒有分辨出說了些什麽。

把鋤頭靠放在屋簷下,小鬆就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哥哥哥哥”地叫個不停。張小柳大跨步走過去,才發現屋裏的來客並不是他以為的熟人。

“趙大伯,這麽晚您怎麽過來了?”他一把抱過小鬆撲出來的身子,客氣地問。

小麥見到他和趙正則走進來,警惕的眼神放鬆了些。方才他摟著小鬆坐在床沿,趙大田就靠在唯一的破桌上,大概覺得與這麽小的孩子也沒什麽好說的,三個人沉默著大眼瞪小眼。

趙正則隨後也走了進來,看到自家大伯在這裏也吃了一驚。

“大伯。”

趙大田“嗯”了一聲,也來回打量著他們。都在一個村裏,他與張家爹麽也算熟悉的,隻是張小柳和兩個弟弟年紀都不太,他也甚少見過。

“哥哥,阿正哥。”小麥站起身,心中也隱隱知道趙大田肯定是找哥哥他們,便要哄著小鬆跟他出去。怎奈小鬆不顧張小柳滿身的泥汙和汗酸味,也要抱著脖子不肯放手。

“沒事,我抱他一會兒。”張小柳點點頭示意他放心,把弟弟圈在自己懷裏,朝趙正則道:“難得大伯過來找你,讓大伯留下來吃飯吧。我去做飯,你們慢聊。”他自己與趙大田並無交集,隻在田地裏遠遠見過幾回,因此十分肯定趙大田這個時候跑過來當然不會是為了他。

他說完就去了隔壁灶間,爐灶旁砌起來堆放柴火的地方有長條石塊砌起的邊,小麥就坐在那裏發呆,張小柳抱著小鬆也擠了過去。

“咦,你把飯都燒好了?”灶膛裏的火已經熄滅了,但是坐近了還是能感覺到一陣熱氣,還有破布圍起來把鍋遮得嚴嚴實實,這都是他們平日蒸飯時為了防止熱氣散開做的。

“嗯,你們回來得這麽晚,都該餓了。”小麥手裏拿著一根長長的棘草,毫無章法的在地上劃著。

“真厲害,你還沒有這個灶台高呢,也能給哥哥幫忙了。”張小柳想起他來到這裏的第一天,也是這個孩子墊著石塊站在灶間給他和小鬆熱早飯。正是這樣讓他見之心酸的情景,使他幾乎沒有猶豫就決定留下來。雖然現在想想,他也實在沒有別的地方能投奔了。

“哥哥要下田,還要做飯太辛苦了。”每次被誇,小麥都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抬起頭來。”張小柳拍拍他的手,似乎在這裏這樣的靦腆內向也沒什麽不好,但在他看來小麥是十分勇敢又有主見的人,與這樣的表情實在不太匹配。一個人單單手腳勤快是不夠的,必須有堅強的性格。趙正則和小麥都太溫順了,他努力地在改變他們,否則以後隻能被人捏成包子。

“那塊地兒也不大,你兩個哥哥都要在那裏起房子,到時候就算你要建房子也太狹窄了些。你伯麽答應了,等你建房子時給你換塊大的地兒……”隔壁原本細碎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張小柳能清楚地聽到趙大田說的話。

“換到哪裏?”他正在擔心趙正則會不知道怎麽答話時,忽然聽見他說。

趙大田也愣了下,這個孩子向來是不愛開口的,甚至跟他說話都有種反應遲鈍的感覺,不是搖頭就是點頭,一段時間不見卻感覺他變了許多。其實趙伯麽隻是隨口說以後給他換個地方,怎麽會這麽快想好?而且趙家除了現在住的周邊那片地,其他的都是種莊稼的,哪裏舍得用來做房子,趙大田自然更不會知道。

“如果換的地方夠大,我也願意換。大伯可以問問伯麽,打算把哪兒換給我呢?”趙正則又說。

“現在哪裏知道,隻要你願意,這件事等你建房子的時候再討論啊!”趙大田皺起眉頭,剛在趙伯麽那裏受了氣,聽起他的話來也覺得咄咄逼人,十分不悅。

趙正則不語,趙大田又說:“你看看你,現在都是給張家白幹活,你把地兒種得再好,以後還不是張家那個小子的?不如趁現在跟你哥兒說說,把這裏劃個地方給你以後建房子,也算有個根基。這裏可比我那邊大多了,也不用跟你哥哥擠。”

“我沒田,吃穿住都用的是他們的。田裏也沒什麽活兒,他們的地比起大伯家來少得多了。”趙正則沒有再問要換的地方到底在哪裏的問題,隨著他轉了話題。似是不經意地提醒他,當初在他們家也是一樣幹活,而且還幹更多田地裏的活。說到底,他沒有屬於自己的東西,走到哪裏都是一個人。有人給他吃住,還是他占了便宜。

“他們能跟我比嗎?我怎麽說也是你大伯,難道會害了你?你如果堅持要那塊地,到時候大家都建不了房子!”趙大田覺得這個侄子被教唆了,要是以往哪裏敢這麽跟他說話!

“對不起,大伯,但是那是我唯一的地方了,爹爹說過讓我在那裏建房子的。你如果想換,告訴我拿哪裏來換,隻要夠建房子,我就與你們換。”趙正則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明確和強硬,趙大田聞言瞪了他許久,才憤然離開。

張小柳也暗暗詫異趙正則如此大的變化,他原以為即使他堅持不給出那塊地,也隻有站著被訓的份。過了一會兒就又聽到趙大田離開的聲音,他心想事情可算完了,果然俗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如果不是他放縱,阿正在他家怎麽會過得這麽艱難?現在又來說這些似乎很有理,卻處處說不通的話。

他心中想著,把小鬆放到地上,站起來打開鍋蓋,把蒸好的飯和放在上麵保溫的菜端起來。他們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把菜放在灶台邊,捧著飯碗圍著吃飯就是了。

“吃飯了。”等趙正則走進來,他喊了一聲,先把飯都盛上。

“小麥做了飯?”趙正則走近,也有些意外。蒸飯很費時間,肯定不是他們回來後才做的。而放著的兩盤青菜已經有些變色,顯然也不是現做的。

“是啊,小麥現在可能幹了。先吃飯吧,餓壞了。”已經是晚春時候了,白天漸長,天黑得晚。像他們這樣等完全天黑了走回來,恐怕已經戌時了,肚子早就餓得呱呱叫。

小麥做飯顯然要比哥哥節省得多,煮出來的飯粒都能數得清,其餘用的全是雜糧。張小柳也沒有說什麽,照樣吃得狼吞虎咽。吃了這麽久,他也漸漸習慣吃這樣混合的米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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