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戾

暴戾

衛藍畢竟隻是十七歲的女孩,和段之翼的那點小不愉快,很快就被她拋至腦後,繼續心無旁騖的自己快樂而苦惱的高三生涯。

到了高三,課外活動已經很少。女生們偶爾聊聊八卦,男生們抽空打打球,大致也就是如此。

吃過午飯,衛藍和郭真真回教室時,正好見到球場上趙飛一群班上的男生在打球。趙飛從高一開始,就是年紀籃球隊隊長,前鋒位置,打得很漂亮。

郭真真見衛藍一臉興奮的表情,戳了戳她,拉著她往球場邊緣走去:“既然想去看就去唄!”

衛藍本來就不是扭捏的女生,而且她最喜歡就是趙飛在球場上肆意飛揚的模樣,陽光又帥氣。自然跟著郭真真欣然前往。

兩人在操場邊站定,趙飛已經看到了她,帶著球抽空朝她揮了揮手,一個不注意,球便被人截去。

衛藍見他後知後覺的模樣,哈哈大笑。

因為不是正式比賽,趙飛便時不時趁著擦汗喝水的空檔,跑過來和她說幾句話。

這本來隻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中午,直到趙飛在傳球的過程中,不小心將球拋向了場外。而後便是場內球員統統倒吸氣的聲音。

衛藍下意識轉頭去看,原來是球砸到了路過的人,不偏不倚,不是別人,正是班上那位冷傲的冰山插班生段之翼。

那球大致是砸到了他的頭,而後滾落在地。

在眾人的注視下,段之翼站在原地,稍稍彎下身,熟練地單手抓起地上的籃球。

對大部分學生來說,對於段之翼,不僅僅是出於低年級生對學長的天生畏懼,而是段之翼這個人本身。

有關段之翼的傳言,在男生中其實並不比女生少,隻是男女生關注的重點不同。女生聽到的是段之翼帥氣冷酷迷人,而男生則聽得多的是,這個風雲學生家裏可怕的背景。比如說,曾經有不知死活的男生惹到他後,從此之後便再也沒有人見過那位男生。

趙飛顯然也是聽說過這些,所以在他發現砸到段之翼後,立刻在原地大聲跟他說了幾聲對不起,而後才跑過去拿球。

這個時候的段之翼,已經將球掂在手中,他麵無表情,眼神冰冷地看著朝他跑過來的趙飛,而後在兩人相隔兩三米時,狠狠擲出了手中的籃球。

快、準、狠!

趙飛躲避不及,被他直直砸中罩麵,整個人一趔趄,頭暈目眩,倒在了地上。

場上的人一時手忙腳亂,紛紛跑上去扶趙飛。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想到,或者說有勇氣去譴責那個肇事者。

衛藍也嚇了一跳,跑上前一看,趙飛雖然不至於暈倒,可鼻子已經流出了血,顯然段之翼那擲球的力道著實不輕。

“你怎麽樣?”衛藍擔心地問。

在自己喜歡的女生麵前遇到這種事,趙飛多少有些羞愧,他強忍著痛意擺擺手:“沒事沒事!”

“怎麽會沒事呢?都流鼻血了,你們趕緊送他去醫務室吧。”衛藍的話終於提醒了旁邊的幾個男生,手忙腳亂地扶著趙飛往醫務室跑去。

球場上的人也都作鳥獸散,隻隱隱聽到有人小聲咕噥:“就算被砸到,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怎麽能那樣去砸人家呢!真是太霸道了!”

真的是小聲咕噥,如果不是衛藍有心聽,絕對聽不到這樣的正義之聲。

衛藍本來準備跟著趙飛去醫務室,但見有一群男生,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也就站在原地沒動,聽到旁人那些小聲的抱怨,方才想起剛剛那個始作俑者。

她轉頭一看,段之翼已經走開了二十來米。

旁邊的郭真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又見她氣憤的表情,趕緊拉住她:“衛藍,你想幹什麽?”

衛藍卻是甩開她的手,氣勢洶洶朝段之翼追過去,在追上他的時候,伸出手用力從後麵推了他一把,大聲吼道:“段之翼,你太過分了!”

段之翼猝不及防,身體朝前踏出兩步,晃了晃,終於還是穩住沒有摔倒。他轉頭過,狠狠看向氣憤的人,冷笑一聲:“怎麽?想打抱不平?”

“趙飛他不是故意的,你怎麽能這樣?”

段之翼牽起嘴角,似笑非笑:“可我是故意的。”

“你……你欺人太甚!”衛藍氣急敗壞,如果此時她是個男人,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和這個人幹上一架,她用力呼吸了幾下,“你必須給趙飛道歉!”

段之翼臉色猛地一沉:“道歉?我段之翼的辭典中向來沒有這個兩個字。”

“衛藍,你幹什麽?”郭真真微喘著氣跟上來,拉住像一隻快要爆發的小獸一般的衛藍。而後又小心翼翼對段之翼道,“她脾氣不好,你別跟她計較。”

“什麽!?”衛藍皺著臉,“明明就是他欺人太甚,趙飛是不小心砸到他,他怎麽能把他趙飛砸出鼻血。”

郭真真見她固執,怕她真的惹到段之翼。一麵朝段之翼陪著笑,一麵用力將她拉開。

段之翼冷冷地看著兩人掙紮著走開了幾步,沉著聲音開口:“衛藍,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惹我!”

他的話再次讓衛藍出離憤怒,她跳起來遙遙指著他道:“我什麽時候惹過你了?段之翼,你不要血口噴人!”

如果不是郭真真拉著,她大概已經跑過去和他打起來。

段之翼麵無表情地冷哼了聲,沒有回答她的質問,轉身離開。

衛藍氣得臉都紅了,呼吸一聲比一聲重。郭真真見她沒有追上去的趨勢,才試探著鬆開手,拍拍胸口道:“你知不知道剛剛嚇死我了,你竟然敢推段之翼!”

“我不僅敢推,我還想揍他呢!”衛藍氣呼呼道。

郭真真拍了把她的頭:“你不要小命了吧!你知不知道段之翼是什麽人?”

衛藍不以為意地嗤了聲:“什麽人?我看就是個小氣霸道的混蛋!”

郭真真戳了戳她氣憤的小臉:“你沒見剛剛那麽多男生,還有好多都是趙飛的哥們,可也沒一個敢替趙飛出頭。這說明什麽?說明段之翼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郭真真頓了頓,好似舒了口氣的模樣,“幸好他沒和你計較。對了,他剛剛說那話什麽意思?難道你之前就惹過他?”

“怎麽可能?”衛藍立刻反駁,“我和他連話都沒說過。”

上星期那晚兩人說過的那幾句話,衛藍覺得完全可以四舍五入忽略。

“那就好!”郭真真拍拍胸口,“那種人你可千萬別惹到了,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切,現在可是法治社會,難道他還敢殺人放火。”衛藍不以為然道,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又問,“你都知道他是什麽人,還喜歡他?我看你還是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郭真真幹幹一笑:“你不覺得他很迷人麽?反正我也沒想過要怎樣,就是愛美之心人皆有,遠觀而已。”

趙飛被段之翼一球砸得著實不輕,鼻子腫了幾天,塗著藥水,看起來很狼狽,而他整個人一連幾天也似乎有些低落,連別人叫他去打球也被他拒絕。

雖然衛藍和趙飛座位隔著些距離,但她還是注意到了趙飛的變化。於是心中將段之翼罵了幾百遍。

周六放學的時候,衛藍悄悄給趙飛傳了張紙條,約他在球場見麵。

趙飛抵達球場時,衛藍正拿著一個籃球,不甚熟練地練習投籃,見他過來,將球扔給他,又朝他招招手:“飛人,我想學打籃球,你教我好不好?”

趙飛堪堪接住飛過來的籃球,慢慢走過去:“衛藍,你怎麽想到學打籃球了?”

衛藍笑得一臉燦爛:“老班不是說要勞逸結合麽?打籃球可以鍛煉身體,還能讓咱緊張的高三放鬆一下。”

趙飛牽強地笑了笑,低下頭小聲道:“衛藍,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被段之翼砸了卻不敢吭聲?”

衛藍愣了下,旋即輕鬆大笑,招手讓他隨她在籃球架坐下,朗聲道:“怎麽可能?我最討厭暴力了!我知道段之翼家世不幹淨,所以大家都怕他。我們惹不起就不惹唄,誰稀罕惹那種人!再說你怎麽會沒用?你打球打得那麽好,段之翼一個瘸子,連你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雖然女孩說的話很刻薄,但十幾歲的少年還是為此欣喜,一掃前幾日的陰霾,看著衛藍笑得一臉陽光:“衛藍你這麽說我真高興?你不知道,你們很多女生都暗戀他呢?”

“切!”衛藍不以為意地揮揮手,“真不知道那種人有什麽好的!連真真都暗戀他,真是瞎了眼了!冷冷冰冰陰陽怪氣,白送我都不要!”

趙飛摸著頭吃吃笑開。

衛藍見他重回之前的明朗,忽然想到什麽的道:“對了,你還不知吧?那次段之翼砸了你,我實在覺得氣憤,就跑上去推了他一把,差點把他推到,算是為你報了仇。”

趙飛卻是臉色一怔,像是被嚇到的模樣:“你推了段之翼?”

“恩啊!”衛藍得意地點頭,“就是用力還差了點,沒把他推到。”

趙飛臉色變得緊張:“那他有沒有對你怎樣?”

衛藍搖搖頭:“沒有啊!他好歹是個男生,怎麽可能真的為難一個女生!”

趙飛揉了揉額頭,整張臉竟然有些發白:“那是你不知道段之翼是什麽人?我聽說他上高二的時候,被一個女生纏煩了,一怒之下讓人把那個女生□□了。”

“啊?”衛藍驚恐地睜大眼睛,剛剛的得意瞬間消失,支支吾吾道,“不……不會吧?”

趙飛憂心忡忡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總該是無風不起浪。”

衛藍抿嘴,轉著眼珠想了想僅有的幾次和段之翼的接觸,雖然那個人冷漠陰森,對她的態度惡劣,但絕對不像一個如此十惡不赦的混蛋。而且如果他真的這麽惡劣的話,那日他推了她,肯定當即就會讓她不好過,絕對不會隻是說了兩句不算狠的狠話。

於是她很堅定地搖搖頭:“我覺得這肯定是以訛傳訛,段之翼不可能是那麽壞的人。”

趙飛摸了摸頭:“但願吧,總之你以後別惹到他了。”

衛藍昂了昂頭,驕傲道:“他不惹我我當然不會惹他。”

趙飛笑了笑,忽然小聲道:“衛藍,我們一定要考上同一個城市的大學。你之前說過,上大學之前不會談戀愛,所以等上了大學我馬上就追你。”

男生說這話時,臉上有著不同尋常的紅暈。

衛藍也有些不好意思,幹幹笑了笑,推了他一把,站起來虛張聲勢道:“誰要你追!快來教我打球。”

她其實心裏很不要臉的想得是,才不用追,等到高考結束,不用他來表白,她也會給主動他表白,她可是新時代女性。

趙飛笑嘻嘻地站起來,拿起球拍了拍:“你體育那麽差?教了你也學不會!”

“好老師才不會說這種話!廢話少說,快點來教我!”

……

少男少女快樂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操場上,沒有人注意到,遠處那個冷漠孤傲的男生,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衛藍和趙飛在操場上玩了一個多小時,眼見著天色快黑,兩人才不情不願地收拾離開。不過出了校門,兩個孩子又想到去吃甜品,便嘻嘻哈哈去了鬧市中心的甜品店。

趙飛騎單車,衛藍坐在後麵,秋日的晚上已經有些涼意,但總歸是十幾歲的年紀,衛藍再開朗,也沒有膽量主動抱著趙飛,隻偷偷摸摸緊緊抓著他的校服,心裏都是少女的甜蜜。

趙飛送衛藍到爺爺奶奶家巷門口時,已經快到九點。兩人好久沒有這樣一起玩過,都有些意猶未盡,開了幾句玩笑,趙飛才依依不舍地騎車離開。

衛藍站在巷門口,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比春花還燦爛。隻是當她轉頭時,那笑容便忽然凝固在嘴角。

隻見段之翼靠在牆邊,指尖叼著一根煙,那煙頭的紅光在昏暗的路燈下若隱若現。

他並沒有看她,隻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地麵腳尖。

這是一條老巷子,這個時候已經很少人來往。衛藍想起趙飛說過的話,心裏不由得有點緊張,她不知道段之翼怎麽會在這裏出現?但總不會是路過吧?

她將書包抱在胸前,往巷子裏走去,這裏短短幾十米,都是她相熟的街坊鄰居,如果這個家夥真是衝自己而來,大不了尖叫求救,難不成還真怕了他?

這樣想著,便也有了幾分底氣,隻是快要從段之翼身前擦過時,衛藍終於還是沒忍住,陰陽怪氣開口:“喂!你在這裏幹什麽?”

段之翼緩緩抬頭,路燈下一雙寒星般的眼睛,讓人禁不住有些生怯。他牽起嘴角冷笑了聲:“我願意在哪裏就在哪裏!與你何幹?”

衛藍心道原來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不免鬆了口氣,隻是又不甘地哼了聲:“誰管你!”

說完,便一溜煙往巷子裏跑去。

段之翼站直身子,將手中快要燃盡的煙頭丟落在地上,看了看漸漸模糊的身影,轉身離開。

衛藍一口氣跑到自己家小院門口,衝進去將書包放下,拿起桌上的水,猛得喝了一杯水,剛剛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藍藍,你怎麽現在才回來?一回來就跟被鬼追了似的。”奶奶見了她,寵溺地責備。

衛藍拍了拍被水哽住的胸口,喘氣道:“還別說,我剛剛真撞了鬼。”

“死丫頭!”奶奶當她說笑。

放下水杯,衛藍想了想總覺得不對勁。那個段之翼既然不是衝著她來的,怎麽會這麽晚了出現在這裏?

十幾歲的女孩總是好奇心過剩,心裏這樣想著,便又不由自主地跑了出去。

來到巷子口,段之翼早已不見蹤影,隻有一個還未完全熄滅的煙頭,在地上若隱若現。

衛藍摸摸腦袋,不解地轉身,一步三回頭地朝家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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